從2018年起,國家將每年農歷的秋分設立為“中國農民豐收節”。春華秋實,這個時機選的很恰當,反映了廣大農民的心聲。這一個惠及億萬農民,表明國家對農業高度重視的決議,立即勾起了我對早已逝去的家鄉糜子的情結。
千百年來,直至1949年、農業合作化之后,糜子都是家鄉白水農村秋季的主要糧食作物,其份量僅次于夏收的小麥。所以秋分之后的秋收,對家鄉人講,就是收糜子的季節。那時谷子種的少,因為管理難度大,費勞力,耗墑土。種一料谷子,影響一料麥,農民很不喜歡多種,但由于小米是家常便飯,谷稈是騾馬最喜的飼草,還是在小田地里種一點。苞谷、高粱、紅苕等農作物在家鄉很鮮見,只在埝頭地頭種點,讓孩子嘗鮮。至于豆類,則產量低,收獲晚,耗墑費地,種的就更少了。
糜子種植的歷史十分悠久,幾千年前的文字都有記載。糜子與谷子同類,屬草本作物,古代還有幾個雅名,叫黍、禾、稷,列五谷之一。
糜子生長期短,耐旱、耐瘠薄,是家鄉這個半干旱地區的主要產品。糜子好種好管,所以麥一上場,農民顧不上碾打,連夜搶施肥,搶種糜子。只要抓住了苗,就抓住了秋季豐收的鑰匙。
秋分過后,漸入秋季收獲時期,人稱三秋:秋收、秋管、秋播。其中主要是秋收,即糜子的收獲。家鄉氣候夏季干旱,秋季多雨,糜子淋了雨易出芽,損失殆盡。糜子口松,收得不及時,易于脫落。再者進入深秋,野獸出沒,百鳥覓食,稍不留神糜子就成了無顆的禿穗。還有一點,糜子地是莊稼人輪作間作的主要方式,好些人家地畝少,收了糜子,還要種麥、種豆,有的在糜子成長時就種上油菜籽。如果不及時收割,就會影響半年的收入。因此,家家對糜子的收獲非常重視。
糜子的營養價值很高,能養胃健胃,能補氣益氣,但純糜子面饃吃起來瓷硬,冷吃傷牙傷胃,口里發酸,遠不如麥面饃香甜可口。但麥面白饃是十分稀罕之物,只留在過年過節、來客招待。那些想買地買牲口、想蓋房給兒娶媳婦的人家更是舍不得吃麥子。小伙子和年老人開玩笑,常說啥時能吃你老人家的白饃,這指的是老人的過壽或后事。大人們則常說,誰家小子或姑娘的白饃快要蒸熟了,這就意味著小伙子快娶媳婦或女子快出嫁了。
父親是務農高手,我家的田地畝產量總比別人家高出許多。1950年,父親還被評為縣上勞模,家里自然不缺糧食,更不缺麥,但一家人仍然舍不得吃白饃。幾乎一年四季,都是糜子饃糜子面。母親是有名的賢內助。她十分理解父親勤儉持家的良苦用心,想盡千方百計把糜子面做得花樣多又可口。常把糜子面炒成炒面,和些軟柿子,好吃得多。有時用軟糜子米做甜飯、做甑糕。冬天,用烘軟的柿子汁和面,蒸成糜面柿子饃。最常用的是用豆子作餡,包成豆餡糜面饃,是全家人的最愛。
廉價的糜子,不僅供應一家的口糧,而且養豬養羊養雞,還用來熬糖、碾米、釀酒、釀醋,支撐起作坊營生。
糜子的種植一代接一代,不知在家鄉已延續了多少年。但在大躍進之后,特別是三年困難歲月,種糜子的習慣受到沖擊。那時為了求得溫飽,大量種植苞谷、紅苕等高產作物。作為低產作物的糜子,逐漸被冷落了。如今,家鄉農田已不見了糜子的影子,很多年輕人幾乎不識其為何物。然而以糜子饃為主食的那些過往的光景,仍深深留在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