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灌林）
親愛的讀者，我給你們講個故事。這個故事是從一首詩開始的：
“《湘江寄北》——君問歸期無了期,湘江淑女把心移。誰與村姑共秉燭，卻話湘女多情時。”這是小熊發給女朋友的一條信息。小宋一看，傻眼了，這是一首絕交詩，男朋友給湘妹子搶跑了。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小熊和小宋同住在北方的一個小山村里，他們自小是同學。讀高中時，由于興趣相同，都是學校“文學社”的成員。在假日和周末他們一起相約回家，又一起相約回學校。有時候小宋的自行車壞了，小熊就搭上她一起走。在長期的接觸和廝磨中，兩顆情竇初開的心慢慢地連在一起，彼此都有愛慕之心。雖然，雙方都不好意思表白，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喧。高考時，不知是他們相戀分了心，還是學習跟不上，雙雙落榜回到了家鄉。回家后，各自跟著父母在地里勞作。此間，他們情意不斷，仍保持著這種純潔的友誼。
次年春節，在湖南打工的同學小辛回鄉探親。他為父親買了一輛摩托車﹑為母親購了一臺洗衣機，家里的小電視也換成大電視了。這可謂光宗耀祖之舉，在小小的山村里引起一場不小的轟動。作為同學的小熊自然要到他家去探望和祝賀。小辛問小熊：“想不想去打工？”小熊回想起這一年多來在家種地，收入無幾，現在又有小辛作榜樣，便高興地說：“去！”小熊的父母也同意。父親說：“孩子大了，是應該去外面闖一闖了，在家種地也沒有多大出息。有同學照應著，去吧。”小熊在高興之余，首先想到的是女友小宋，也約她一同去打工。小宋恨不得馬上跟男友飛向遠方。但是小宋的媽，怎么也舍不得女兒離開身邊。一怕女兒不適應新的生活環境﹔二怕女兒受累﹔三怕女兒被人欺侮。不說別的，女兒在讀高中時，當媽的老不放心，隔三差五地給女兒打電話或到縣城去看她一回。此去去千里，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怎放心得下呢？任憑女兒怎么乞求、怎么哭鬧;任憑當爸的和鄰居怎么開解﹔任憑小熊和小辛怎么保證。當媽的就是一個字“不！”無奈，小熊只好只身跟著小辛踏上開往南下的列車。
小宋在送別情人時，那感人的情景，真催人淚下。那天，天氣特別的冷，北風颼颼又夾著鵝毛大雪，穿著厚實的棉衣還覺得冷，路上行人十分稀少。在這冰冷清凄的時節，兩位戀人在開往火車站的公共汽車上相互依偎著，誰也沒有說話。從小宋腫得像雞蛋般大的眼皮上看得出，她一夜無眠，離別的眼淚早已哭干了。多情自古傷離別。越是想多呆一會兒，汽車開得越快，不一會就到了火車站。因為是春節的頭幾天，加上天氣冷，車站并不擁擠，不大功夫就購了票入了閘。自進入站臺的那一刻，小宋就死死的抱著小熊，不讓他離開，沙啞的聲音在那里鳴咽著，引來了候車者的圍觀。小辛見此情景，也濕眼婆娑。隨著尖叫的一聲汽笛，火車進站了。人們相擁著上車，小辛忙著幫他搬行李，不斷催他上車。這邊催得越緊，那邊抱得越死。開車的鈴聲響了，列車員催促著旅客趕快上車，告誡送客的人們離開警戒線。此時，小熊才用力掙脫情人的雙手，剛跨上列車一步，車就啟動了。倆人不停地呼喚著對方的名字，不停地揮手，隨著列車的遠去，彼此都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車上的乘客對這倆位年輕人的真情唏噓不已。有人輕輕哼起﹕“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也有人勸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更有好事者吟起蘇軾的《水調歌頭》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陽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小熊在人們的唏噓中﹑勸說中和談笑中慢慢地平靜了心態。
到達目的地后，小熊進了小辛的那間工廠，但不是同一個車間。工廠很大，設備也比較先進，工作和生活環境比原先想象的還要好。由于事事新鮮，小熊的學習和工作都很努力，進步也蠻快。在周末或假日，他跟著小辛一起上街逛商場，一起到大排檔吃湖南風味小吃，一起到公園散步。每當看見那些男男女女手牽著手擦肩而過時，每當看到一雙雙一對對情侶親昵的樣子時，他就想起了女朋友。心中總有幾分倜悵﹑幾分失落。特別是在夜深人靜之時，老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加之，小宋經常來電話說怎么怎么的想他，問他啥時候能回去，心里就更煩了。漸漸地小熊的情緒低落了，打不起精神來。小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給他說了一大堆“好男兒志在四方” ，“立業才能成家”，“為兒女情長半途而廢，會被父老鄉親恥笑”等等的道理，但他聽不進去，沒有辦法最后只好說﹕“如果你們倆個確實離不開，就叫她一起來做工好啦。”這時的小辛真后悔帶這個不爭氣的老鄉出來。小熊最終決定還是要回家一趟，試一試看能不能把女朋友帶來。為了能回家，小熊編造了一個謊言，說家里有人病重，請假回去看一看。工廠批準他的假期。小熊心中竊竊自喜，第一時間用信息告訴了女友：“君問歸期已有期，湘江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湘江夜雨時。”小宋一看就明白，這是晚唐詩人李商隱為了表達對愛妻的思念之情，離家的漂泊之感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寫的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叫《夜雨寄北》。在這里他改了幾個詞語，向我表達他的愛思和告訴我他要回來了。
小熊喜沖沖地在“中秋節”的當天趕回家。父母感到很愕然，不問也不看他帶回來什么禮物，只問他回來的根由。小熊吱吱唔唔地說了原委。父親說了句：“沒出息，讀枉書了。”生氣地出了門。小熊帶了一大堆禮物到小宋家里去，說明了來意，祈求他們放小宋和他一起走。宋媽媽不為所動，最后甩出一句話:“你有本事把她娶回去，那時，你想帶她去哪就去哪。”小熊碰了一鼻子灰，耷拉著腦袋回到了家。熊媽媽一看就知道事情沒辦好，問對方說些什么。小熊就把對方要求結婚的事說出來。小熊媽說：“按我們家目前的狀況，的確沒有本事把她娶回來。禮金﹑酒席﹑翻修房子﹑添置家具都要錢。你好好在外面干幾年，多掙點錢；我和你爸在家多搞點副業，多攢點錢。還怕娶不回來？現在年紀還小，等幾年吧。”小熊在家里玩了兩天，憋了一肚子氣，回到了工廠。
小熊回到工廠后，沒有被這當頭一棒打暈，反而受到激勵。父母和小辛的話是對的。干出一番事業來，再成家立室也不晚。打這之后，他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總是有使不完的力氣。除了出息地完成生產任務外，還主動幫車間﹑班組做一些零星鎖事，協助車間出黑板報，向廠報投稿等等。他的進步，老同學小辛﹑主任和班長都很高興。就在這時，同車間的一位叫小紅的女孩在關注著他。女孩常跟他打招呼，有時吃飯也坐到他旁邊來。
一天，車間在搶修設備時，一個不小心，彈簧彈到他手上，頓時鮮血直流。小紅見狀，立即跑過來，把他的傷口壓住，趕快送他去廠醫務室包扎。還好，傷口不大，縫了幾針，吊了消炎藥水，就回宿舍休息了。在受傷的幾天日子里，小紅天天陪他去醫務室換藥，幫他打飯，還幫他洗衣服，關懷得無微不至。
小紅是本地人，家中有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奶奶。父親是國營單位的下崗工人，日常打打短工。母親一直身體不好，靠擺地攤過活。小紅本來學業很好，她完全可以考入高等學府讀書。由于家境不寬裕，懂事的小紅毅然放棄了高考，一年多前到廠里當了一名車間統計員兼文員。小紅十分開朗和陽光，一米六的個子配上她圓圓的臉，飄溢的短發，大大的眼睛，巧小的鼻子，特別那兩個迷人的小酒窩，教人喜歡。小紅的關注，是從他幫她出黑板報開始的，繼而關注他在廠報上發表的小詩和“豆腐塊”，再進一步關注他的產量﹑質量﹑直至生活……。這個有點憨厚﹑有點文采﹑又有上進心的小伙子，她越看越覺得喜歡。于是，總想找機會接近他。
一次，小熊工作服的袖子丟了一個紐扣，她找來了針線和紐扣幫他縫上了。并嚴肅地批評他：“你違反了廠的工作服著裝規定，袖扣丟了又不戴上袖套，萬一被機器夾住了，咋辦？不就出大事了嗎？”小熊臉唰一下紅了起來，申辯說：“我的袖套洗了還沒干……。”小紅沒等他說完就搶著說：“這不是理由，沒有袖套怎么不到我這里來拿？”小熊只好說：“下次不會再犯了，對不起。”晚上，小熊想起這事來，與其說小紅批評我，不如說愛護我。哪有人這么細致入微的？連掉個扣子都注意到了。我在學校讀書時，也常常犯有小錯，女朋友從來都沒有說過我一句，只是笑一笑。甚至有時候還和我一起胡鬧。這是對我好嗎？又想起在出黑板報時，小紅幫他改正錯別字、修飾詞語，切磋文章怎么表達才能得到工人的認可等等。這不正是幫助我﹑關心我嗎？還有那次工傷，她的關懷備至……。這一幕幕，一樁樁在腦海里浮現。又想起女友平時的嬌嗲﹑依附﹑遷就，她除了比小紅個子高一點、身體壯實一點外，沒有哪一點比得上小紅。想著﹑想著，久久不能入睡。
自從小紅批評了小熊后，小紅對他更嚴格了。一天，她拿著報表來問小熊，為什么這兩天的產量低了，為什么那天一個加工件表面光潔度不夠要翻工？問得小熊頭上直冒汗。只得承認這幾天睡不好，分了心。小紅緊追不舍，非問出個原由不可，同時指出他的錯誤所在。小熊在思想上受到震撼，內心感到無比的溫暖。
一晃，春節將至了。放假期間車間準備留幾個人檢修設備。小熊毫不猶豫就報了名。他想的很簡單，既節約路費又可以拿加班費。小紅知道后，很是高興。設備檢修到年二十九就搞定了。小紅邀請他到她們家團年。他推辭著，他不好意思到別人家里團年，尤其是到一個女孩子的家里團年。可是他推不掉，磨不過小紅，在小紅的推推拉拉下硬著頭皮上了路。路上經過水果攤時，他突然想起什么。過大年的到別人家里去不能空著手呀，于是，就在攤上買了點蘋果、桔子之類的水果，又在隔壁的雜貨店里買了點糖果﹑餅干。小紅本來想攔著不讓他買，再一想，他帶點東西也好，會給家里的人一個好印象。
到了小紅家，小紅向奶奶﹑爸爸﹑媽媽介紹了小熊。小熊問過奶奶好，叔叔﹑阿姨好，就被小紅按住肩膀坐了下來。叔叔﹑阿姨在忙年飯。奶奶走過來和小熊拉話。指著茶幾上的水果﹑糖餅說：“到家里來哪里要買東西？讓你破費了，以后不興這個的。”小熊站起身說：“哪里哪里，打攪你們了，這小小東西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奶奶笑著說：“真會說話，你坐、你坐，莫客氣。”又對小紅說：“光顧說話了，佬兒，快給客人泡茶。”小紅忙著去泡茶，奶奶坐下來拉著小熊的手問長問短，哪里人？多大呀？家里有什么人？工作開不開心呀？小熊一一作答了。小紅端著茶杯過來噘著嘴巴對奶奶說：“奶奶像個查戶口的，哪有這么問人的。”奶奶笑著說：“紅紅，小熊好著呢，知書達禮，有模有樣。我回房打個頓，你好好陪他說說話。”奶奶回房了，小熊審視了房子一番。房子雖不寬暢，沒有特別的裝飾，也沒有貴重的家具和電器，像一般人的家庭一樣。但三室一廳，布局全理，整潔﹑舒適，特別是陽臺上的花花草草生機盎然，說明這家人很熱愛生活。從剛才與這家人的簡短接觸中，也看得出這一家子和和諧諧、其樂融融。小熊笑著問小紅﹕“剛才奶奶叫你什么”？小紅說：“佬兒，這是老人對自家小孩的昵稱。”“我還以為叫你老二呢？”大家說笑了一陣，又看看電視，不久飯就做好了。這頓年飯特別豐盛，擺了滿滿一桌，許多菜小熊沒吃過。不用說，這樣豐盛的菜肴肯定是小紅請她爸媽特意置辦的。在飯桌上，奶奶和阿姨頻頻給他夾菜，告訴他這個菜叫什么名字，還說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小熊應著說，好吃，好吃。主人家說，好吃就多吃點。叔叔在一旁勸酒，小熊自小就很少喝酒，只抿了兩小口，臉就有點熱乎乎的，開始泛紅了。小紅在旁笑著說：“沒事的，醉不了，這酒度數低，是鄉下的親戚釀的，早幾天才送來的。”小熊頭一回在城里的人家里吃飯，主人那么盛情，自然就有些拘謹。他還是不敢放著膽子喝酒，再吃了一些飯菜就飽了，看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說聲慢用，就下席了。小紅又忙著泡茶和削水果，叔叔吃好了，也過來陪著喝茶說話。傍晚時分，小熊告辭了，小紅也跟著他出了門，說送他回廠。
其實，從小紅家里到廠的路程并不遠，走路只不過二十分鐘左右，他們沒有坐車，邊走邊觀賞都市節日的夜景。到處都是火樹銀花﹑霓虹閃爍﹑車水馬龍﹑游人為織。好不熱鬧！這樣的美景小熊除了從電視上看到外，真正的實景還是第一次看到，引起他思緒萬千，贊美的話也多了起來。小紅見機打趣說：“大作家，形容形容這美景或引經據典來首詩詞的怎么樣”？小熊說：“別取笑我啦！我也算是作家的話，你就是大文豪了。這么美麗的夜色真是很難去形容的”。想了想，說：“若用辛棄疾的《元夕》來形容或許會合適些”。“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小紅連稱：“妙哉﹑妙哉！”接著她念：“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念到此，小紅有意停一停，問小熊下面幾句怎么來著？小熊不假思索地往下念：“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小紅笑著說：“尋到啦，那人是誰？”這么一說，小熊知道上了她的當，臉上緋紅，小紅抱著肚子笑彎了腰。他們走走停停，說說笑笑，東看看，西瞧瞧。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轉入工廠的馬路口。這時，小紅說：“不送了，回去早點休息，明天再來找你玩。”小熊回到宿舍后感到一身燥熱，喝了幾杯水都不頂事。宿舍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回味起今天赴宴，總覺得有點什么。豐盛的年夜飯，一家人的友善，奶奶的話中有話，小紅的熱情，特別那句“尋到啦，那人是誰？”在腦子里總是揮之不去。他想，莫不是應了那句“湘女多情”的話呢？很久﹑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這幾天，小宋心里總不是滋味。小辛回來了，就是看不見小熊。他說是加班，不知是不是，也不知他現在怎么樣。懷著忐忑的心情，去小辛家問個究竟。她到小辛家里一看，屋子里坐滿了人。有的是來打聽在外打工情況的，有的就是想跟小辛去做工的，小辛詳細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并說：“不管在哪里做，也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肯做，認真做，一定會有前途的。”停了停，又說：“在外這兩年多，我是很拼命的，沒給家鄉父老丟臉，年年被廠里評為優秀員工，去年年底我還當上班長了。”他又轉過身來向著小宋說：“小熊進步也很快，他們車間主任很喜歡他，說他腦子靈，辦事認真，文章也寫得好，是個好苗子。他們車間要檢修設備，所以春節沒有回來。”聽到這些，小宋就放心了許多。接著又對小宋說：“你有文化，為了自己的前程，希望你到外面走一走。”
小宋悶悶地回到家，又向父母提起打工之事。父親比較通情達理，表示支持。母親比較守舊，不同意。說：“東坡那個丫頭，長得似模似樣，在外面給人當‘二奶’。雖然，家里蓋了新房，添置了許多東西，但是，我不稀罕。西洼那個妖精，穿金戴銀，一步三搖，嗲聲嗲氣，是做“三陪”的。怎么敢把女兒放出去？”小宋哭著說：“人各有志，女兒絕不會干這種事，我會本本分分打工，媽大可放心。初中畢業時，我說不讀了，跟你們干活，你們不肯，非要我念高中。高中念完，我總不能一輩子在地里干活，你們不為我的前途想想么？”媽說：“你也二十出頭了，早點嫁人，到夫家去干什么，媽不管。”小宋說：“小熊還年輕，現在也沒這個能力結婚。媽你要知道，我們只是相好，人家沒有正式下聘禮訂婚。當今的潮流興平等競爭，男朋友、女朋友被人挖走的多的是。到時候他要不要我還不知道呢？”媽沒話說了，但沒有表態。這也難怪宋媽媽的，她就這么一個獨生女兒，從小到大都是媽的心肝寶貝。女兒一不在身邊就像丟了魂一樣。其實她也害怕小熊以后不要自己的女兒，她從小辛那里已感覺到有點什么不妥了。小辛這兩年回來十分風光。媒人婆和大姑娘差不多把他家的門坎踏平了，都被他拒絕了。有幾個姑娘人長得水汪汪的，也有文化，家里也比較殷實，換了別人是巴不得的，可他死活不要。莫不是在外面有女朋友？莫不是現在的年青人真的“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愿回家鄉”？不了，要防一防了。她背著女兒，找了幾個媒人婆給女兒物色對象了。按照她的心愿，最理想的是找個上門女婿。小宋也感覺到了什么，小熊的電話、信息比以前少了，語言也簡單多了，也不像以前那么熾熱了。今天到小辛家，本來還想問問小熊的其他情況，因人多就沒有開口了。
小熊他們的工廠，春節期間放假早，開工也早，目的在于避客流高峰，讓外地的工人易買票，不擠車。工廠決定年初六開工，小紅初四就要上班了。她要幫車間主任寫開工的動員稿，還要出一期黑板報。小熊沒事，自然而然就成了小紅的得力助手。本來要用兩天時間才做完的事，他們只花了一天時間就完成了。主任很滿意。說：“今晚我請客，不要去飯堂吃飯了。”主任帶著他們到了一家西餐廳。主任叫小熊點菜，小熊沒吃過西餐，只好由小紅代勞。吃飯時，小熊使用刀刀叉叉很別扭，小紅手把手教他，并告訴他在西餐廳里吃飯的一些規矩。主任看見小紅對小熊那么耐心、熱情，便笑著說：“我看你們倆像天生的一對，很般配嘛。”這么一說，兩個年輕人的臉頓時都紅了。主任認真地說：“害什么羞，如果兩個覺得合得來的話，耍朋友也不賴嘛，但不能影響工作。好好干，兩個都會有出息的。”吃完飯，主任回家了，他們兩個去逛街。在街上漫步時，小紅想起主任的話，正好說到心坎上去了。她和小熊的感情正一步一步加深，雖然沒有言明，但是她已感覺到他喜歡上她了。
工廠正式上班了，小熊得到了主任和小紅的鼓勵和推動，工作比以前更主動、更用心了。除了完成車間工作之外，還參加廠的業余技術培訓班，參加車間的技改小組，在老師傅的帶領下，也真的搞了點小名堂出來。車間開展的合理化建議活動和勞動競賽活動，他都是積極分子。車間每月公布的產量，質量表上，他總是排在前幾名。小紅暗暗高興，小熊是行的，興幸自己沒看錯人。
時間過得真快，已到下半年了，小熊的班長退休了，沒想到進廠才一年多的他被提為班長了。他感到壓力很大，也似乎自己成熟了許多。從此，他事事嚴格要求自己，虛心向別的班長學習，盡量把工作做得最好。小紅也在一旁鼓勁，并給他出了不少好點子。他們班只用兩、三個月的功夫，各項工作就躍到了車間的前頭了。不久，小紅被調到廠部工會工作。雖然兩人不在同一個車間工作，但是他們的聯系更密切了，出對入雙，到小紅家去玩已是家常便飯的事了。他們的一舉一動，沒逃過小辛的眼睛。小辛問小熊還和小宋保持聯系沒有。小熊想起這事來心里很糾結。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工作上的戰友，不可多得的支持者。論人品、論條件，小紅都比小宋強。論心儀，他更喜歡小紅一點。論到家人，小紅一家子對我熱情有加，小宋他媽對我有點冷冰冰的。小辛說：“這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不干預。反正我是不準備回家找對象的了。我已認識一個老鄉，女孩是一間小公司的職員，我們很談得來。”
沒有多久，又是春節了。小辛和小熊都不準備回家過年，要留下來檢修設備。除了工作上的原因之外，其實另有因由。小辛的女朋友所在的公司春節期間工作是最忙的，不能請假，小辛要陪她，免得她寂寞。小熊不回去，一方面是小紅死纏著不讓他走，令一方面是他怕回家難以面對小宋。小紅是知道小熊在家時曾有過女朋友的，小辛也給她透過風。在小紅的軟硬兼施下，小熊也坦白過。小紅明對他說：“我們現在來個平等競爭，我不相信爭不過她。”就這樣，小熊乖乖的當了小紅的俘虜。
小宋失望了。小熊春節又沒有回來。電話上問他，他只說工作忙，走不開。小辛也沒有回家，她沒法弄清小熊不回來的原因，又不好意思到小熊家去問。心里總是耿耿的。或許是媽說的那樣，他可能不想回農村了。前段時間，他媽迫著她去相的幾個對象，由于她沒有割舍下與小熊的一段情。為了不讓媽難過，只好應付著。如今想來是要認真對待了。不過也不能全怪小熊，人家兩次登門求放我走，媽死不答應，還用話來激他沒本事。人活著一口氣，人家真有本事了，很可能不認你這個未來的丈母娘了。做人難呀，做獨生女就更難了！當初，我狠下決心，跟小熊走了，就沒這事了。但話又說回來，媽要死要活的，確實于心不忍，母女連心呀。自古忠孝兩難全。唉，只好認命了，唯有人生百行孝為先了。
正當小宋認命之時，縣里和鄉里大搞招商引資。她們鄉里來了位大學生老板，開發菌類作物培植。選址就在她們村附近的坡上。菌類培植園從開工到投產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小宋在實驗室里當了一名實驗員。小宋有高中的文化基礎，學起來得心應手。對養育杯里應加多少菌種、多少營養液、溫度、濕度掌握都比較好。每天的實驗也做了詳細的記錄。她把實驗室和大棚里每天的溫度、濕度用表格和曲線表示出來。又把送到大棚的養育杯數量和成活率也用表格和曲線表示出來。老板對這位有點文靜、不大言語的部下工作很滿意。特別對她肯動腦、辦事嚴謹認真的態度和一手工整絹秀的小字表示欣賞。不久，就把她調到辦公室當助手。她不敢對老板有什么企求，但老板已對她有點愛意了。
春節期間，兩對男女經常聚會，談論最多的是工作、理想和未來。小辛說：“我倆商量好了，準備奮斗幾年就在這里成家，條件好一點時就把父母接來。”小熊也是這樣想的。小紅對小熊說：“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你，媽講先讓你當上門女婿，等有錢買房了，再分開住，把你爸媽都接來”。這話說到他心窩里去了，心里熱乎乎的。
小熊把在外面找女朋友和對未來生活的構想一一告訴了父母。小熊的爸爸覺得兒子長大了，有出息、有志向，很高興。但小熊的媽媽就深想了一層，有點擔心。一是小宋這個女孩子她很喜歡，雖然她媽有點難接近，但是一旦成了親家了，她也不會怎么樣。如果兒子飛了人家，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朝見口晚見面，臉面就不大好過。二是兒子找了個城里的女孩子，將來會不會嫌棄我們農村的人呢？對公公婆婆好不好呢？三是兒子一旦當了上門女婿，將來人家不放你走怎么辦？人家也是獨生子女，我不就白送個兒子給人家了？熊媽媽把這些顧慮告訴了兒子，并說家里這兩年在舅舅的指點下承包了別人幾畝地，種的大蒜和花生都買了個好價錢。下半年就準備翻修房子，為他結婚做準備了。小熊收到媽媽的信后，就急了。小紅看到小熊這兩天常皺著眉頭，知道他肯定有心事，問他怎么回事？小熊是個老實人，一五一十的告訴小紅，并把信給她看了。小紅平靜地說，這些我已想到了，不要急，慢慢做你媽的工作。
世界上的事很奇巧，老天好像有意的幫助這對有情人成為眷屬。事情是這樣的。小熊他們車間一位班長，在親戚的幫助下，全家移民國外，手續都辦好了，急著把住的房子出手。小熊告訴小紅。小紅說：“好呀，如果便宜的話，干脆把它買下來。”房子是三室一廳，面積和小紅家的房子差不多大，比小紅家的房子還要新一些，他們覺得很滿意。那位班長和小紅、小熊都是好朋友，答應比市面的價格相宜一些。小熊發愁了，那來這么多錢買房子呀？小紅說：“莫著急，你身上有兩、三萬塊錢，我有四、五萬塊錢，叫你媽把翻修房子的錢拿出來，叫你舅舅借一點，再不夠向我姨借一點，合起來就有十幾萬了。再到銀行辦個按揭，兩個人一起來供，還怕供不起么？”這么一說，小熊立即笑起來，說：“人家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看來要改一改了，還是我這個大男人見識短。”小紅揩了小熊鼻子一把，事情就是這樣定下來了。
小熊她媽不知怎么的，和丈夫、小弟一商量很快就同意兒子的決定了，把家里所有的錢和從弟弟那里借的錢，一共八萬塊錢全給兒子寄去了。原來她知道兒子的女朋友拿出四、五萬塊錢出來給兒子買房子，房產證上寫兒子的名字，太感人了！如果人家對兒子不好，怎么會出那么多錢呀？有了房子，兒子就不用當上門女婿了。加上弟弟說：“我有這么個好外甥，是姐姐的福氣呀！我們農村人也在城里買房子啦，是天大的好事！姐姐你們進了城了，將來我來城玩也有個歇腳的地方呀。至于小宋那邊，你們進了城了，見面的機會少了，將來慢慢也就淡了。”
購房子的事很順利就辦好了。打這之后，熊媽媽常常惦記著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雖然電話上她向我們問過好，但是沒見過面，不知人長得怎么樣，也不知她的秉性怎么樣？她想趁著農活不大忙的時候和丈夫一起去看一看。她想著想著，不小心從馬車上掉了下來。不好！把左臂骨摔斷了，經過農村的醫生駁接后在家里休息。小熊、小紅知道這個消息后很著急。小紅說：“阿姨的手雖然接上了，但是不知道接得好不好，我姨丈是骨科醫生，不如叫她來這里醫治，免得以后落個后遺癥。反正有房子有地方住。”兩個年青人一起打電話給熊媽媽。熊媽媽想，難得這個未來兒媳婦想得周到。一來治治病；二來看看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是怎么樣的；三來看看房子。她和丈夫一商量，就決定兩口子一起到兒子那里去。他們一下火車，就看見兒子和一個穿紅衣裳的女孩子來接他們了，她想那個一定是小紅了。一見面果然是小紅，她上下打量了小紅一番，很滿意。出了站，小紅招了一輛“的士”直奔新家去。小熊買了房子后，那位班長把家里的所有家具、電器全部都送給他。新家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他們只打掃打掃衛生，買了點被裖和生活用品就齊全了。小熊的爸媽進了房門一看，驚呆了，這是我們的家嗎?雖然有的家具舊了一點，但是一應俱全，真是想不到。自然就贊起兩個年青人來了。下午，他們一起到了小紅姨丈所在醫院檢查。姨丈看了片子后感慨地說：“想不到農村的醫生技術那么高明，骨頭駁得很好嘛，已經有點愈合了。”給她換了藥，重新包扎好后，又開點吃的藥，說：“不用住院了，過兩天再來換藥，休息休息，慢慢就愈合了。”大家提到嗓子眼里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來了。
小紅的爸媽知道未來的親家母手受傷了，買了點水果趕忙過來看望。一進門就疼起來，姐姐長，你受苦了，兄弟長，你辛苦了，好不親熱。叫剛從農村來的大叔、大嬸不知怎么招呼好。小熊的媽媽感動得熱淚盈眶。小熊的爸爸惦記著家里的牲口和農活，不到三天他就回去了。余下的時間，小熊和小紅兩人悉心照料著，熊媽媽的手好得很快。小熊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們很忙，我回去慢慢養就是了。”小紅勸她多住些日子，她還是回農村了。她臨走之前，專門到小紅家拜會了親家奶奶和親家。這一趟，小熊媽的心完完全全的放下來了。感嘆，老天送了個這么好的兒媳婦，不知道是那世修來的福呀！
小熊和小紅的婚事是板子釘釘，只是相逢未到嫁娶時。為了不耽誤小宋的幸福。于是，就發生文章開頭的故事。
后記：幾年后，小熊不再是班長了，而是熊主任了。小紅也不是科員了，而是廠的工會主席了，熊主任成了主席的如意郎君。小辛也不是班長了，而是科長了，和那女孩結了婚，還供了樓，把父母也接過來了。小宋在老板的追求下，最后成了老板娘了。本故事到此，各有所得，皆大歡喜，大團圓結局。這正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有緣千里鴛鴦會，無緣咫尺兩分飛。
梁灌林
二0一一年八月 |
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