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經常有一個賣小雜貨的來叫賣,他不是普通的貨郎,而是一個須眉皆白的老頭。具體是哪個人村的誰也說不準,只聽人傳言老頭的老婆早已去世,他有三個兒子,一個殺豬的,一個開飯館的,一個做糧食生意,都挺有錢。但不知何緣由都不管老爹,老頭只好整日挑著個小貨郎擔在各村叫賣,維持生計。其實,他的貨郎擔里沒有多少貨物,也沒有一件新鮮貨;都是那些與時代相距甚遠的東西。如頂針、針、線、錐子、牛籠嘴、筷子籠、昔日婦女們紡線用的弓弦……。老頭每次來時就好似放錄音機同一腔調:“誰要麻錢、誰要弓弦、誰要錐子、誰要針線、誰要勺勺、誰要鍋鏟……”聲調低沉沒有底氣,但很有韻味,走起路來一跛一搖,惹得一幫小孩子跟著笑鬧學唱。可老頭從不生孩子們的氣,他說他有一幫孫子也都這樣搗蛋。他每次來到巷中總有一兩個中年婦女買幾樣東西,但買了誰也不用,只是為了可憐同情老頭,久而久之我對老頭也產生了無名的同情。有一天,我買了幾根老頭從未賣過的弓弦,老頭向我投以萬分感激的目光。
今年秋季的一個星期天,我一回到家中妻就嘮叨起來:“人家麥都種到地里了,咱的地還沒犁,還不打算買化肥。”我自知失職急忙裝了200元錢,騎上自行車去十幾里外的街上買化肥。心急車快,再加上坡路,一會兒便騎得滿頭大汗,這時那賣小貨的白須老頭迎面走來,滿頭白發,長至胸前胡子白如霜雪,老遠就向人們打出了他的廣告,依然是一搖一跛,顯得悲蒼。老頭認清是我,他還惦記著我買他的弓弦,向我投一感激的一笑。我急著買化肥沒顧得向老頭打招呼,狠蹬了幾下呼的從老頭身邊竄了過去。
到了商店問了價,當掏錢時把我又急出了一身汗,搜盡了身上幾個口袋就是沒有錢。我想準是掏手巾擦汗時丟了,我趕緊騎車回去找。下坡路我騎的飛快,在拐彎時發現那賣小貨的老頭向我走來,我急忙控剎車,可車剎不靈又是下坡路,慌亂中把老頭撞倒了,我也摔在路邊溝里。當我爬起來把車子推到路上時,老頭也爬了起來,沒等我開口他倒先問我:“小伙子摔痛了?傷著哪?”
我滿臉羞愧說:“老大爺我沒事,把你哪兒撞傷了”?
“沒事,別看我人老胡子白可骨頭結實著呢!”老頭像叫賣貨物一樣說得十分輕松。
我看老頭真的沒事也放心了,心想今天遇到了好人,要是碰到難說話的還不詐你千二八百元,想到此我推車便走,想趁早離開這事非之地。忽聽老頭說:“嗨,小伙子先別急。”我心一激楞,脫口而出:“老大爺,你不是說不要緊嗎,怎么……”
老頭把那銀白的長須捋了一下笑了笑說:“急的咋?我還有話跟你說哩!”
我想老頭準是要和我談賠錢的事,再一看老頭可憐蒼老的樣子心中一軟說:“老爺爺你開口吧,我準讓你滿意。”
老頭聽我這樣說笑了笑說道:“小伙,你是不是把錢遺了?”我答:“是呀!”“遺多少?”老頭接著問。我答道:“200元,四張50元。”
老頭聽了高興的說:“這就對了,我就估計是你遺的,我拾啦!”說著老頭已從懷中掏出了那四張50元錢。我出乎意料,激動、感激,雙手顫抖接過老人替過來的錢。這才明白老頭返回原來是找我還錢,我誤解了老人還把他撞倒了,我真該死。望著蒼老慈祥衣著破舊又一身土的老大爺,再聯想剛才自己心中所打的那小算盤,我的臉一下紅到耳根。為了感激老人我拿出一張50元錢遞了過去說:“對不起老大爺,你拿去花吧。”我這一舉動刺傷了老人的心,他瞪了我一眼說:“去,快辦你的事去,裝好別再遺了。”說完挑起擔子一搖一跛地走了。
打那次相遇后,我對老頭總有負罪的心情,總想找機會感謝一下老人,我一直等老人再來叫賣,我決定買他所有最難賣的東西,可等了將近兩個月仍未見老頭來;后來聽村中的人講老頭已死了,死在賣貨回家的路上,是患腦溢血一頭摔死的,聽說老人的后事辦的很風光,演了電影,唱了大戲,洋鼓洋號,鎖鈉喇叭鬧火了整整三天,花了近萬元,三個兒子爭著出錢盡孝。有人說:“老頭有福氣養了三個會掙錢的兒子后事辦得氣派。”我聽了心中只覺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