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中國的文人比做一座又一座高山俊嶺,那么出生于陜西省丹鳳縣棣花鎮的賈平凹無疑就是連綿在河南、陜西、四川一帶的秦嶺,雖比不上五岳那樣高大、威猛、挺拔,但秦嶺的博大、神秘、深厚早已馳名中外,遠非五岳所能代替;而在秦嶺的山腳下,小巧玲瓏的雞冠山并不偉岸卻獨立成峰,比號稱“丹鳳眼”的美麗少女更勝一籌;作為橫臥在中華大地上的一條巨龍,萬里長江從青海發源進入寶雞,沿著秦嶺腹地蜿蜒前行,穿越峽谷噴薄而出,一條又一條激流跳下懸崖,匯成了甘泉一樣清冽乳汁一般甜蜜的河水,丹江由此既滋潤了上游的安康、商洛,又喂養了下流的南陽、三門峽,把秦嶺二字寫進陜南,寫在了歷史的長卷里。因此,提起陜南文化,賈平凹就是蒼茫的秦嶺,深不可測耐人尋味,羊肉泡饃一樣百嚼不厭,而既以攝影為生又寫散文漸露中國文壇的董發亮,就是秦嶺腳下的雞冠山,近年來呈現出了另一番獨特的人文景觀;在這綿延的大山里,把西安易俗社推向了一個空前高度的冀福記,就是可愛的丹江河了。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記得我還在上高中,有一年春節過后,商縣城里大街小巷上演三百多名藝人集體“走高跳”、“舞獅子”、“耍社火”;許多人看上了癮,直接跑到丹鳳縣城里逛上三天。我們這些毛頭后生就在人山人海的人流中拿起上海牌梅花相機,拍攝了一組黑白照片寄給陜西農民報,不久賺了六塊錢稿費。從此,一篇篇小稿子一張張圖片走上《西安晚報》《陜西日報》《中國林業報》《光日報》,十多年后我們終于走進商州報社,稿費多了當然免不了大方一下,開始用二十多碗糊辣湯報答身邊一幫忠實可靠的“狐朋狗友”,有時候獲獎了竟然小孩子高興得兩天兩夜都難以入眠。不久,聽說商洛劇團團長冀福記主演的花鼓戲《屠夫狀元》被翻拍成了眉戶電影,策劃演出的花鼓戲《六斤縣長》更是如雷貫耳,我們扒上一輛拉土豆的貨車趕到商洛劇院,但就是弄不到一張門票,我們只好猴子一般爬到街邊的楊樹上,遠遠的拍上幾張照片,還借用別人的望遠鏡過一過“花鼓戲癮”。后來,冀福記創作導演的現代秦腔劇《郭秀明》屢獲大獎,歌舞劇《楊貴妃》、《秦俑魂》更是因為入選了奧運會并遠赴國外演出;我們雖然離開商洛,一晃在海南、北京工作了三十多年,但鄉音未改,冀福記的名字仍然留在記憶的長河里,時不時濺起浪花,席卷在心靈的另一片深海,成了我們這一代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走向社會老陜的“文藝烙印”,很難抹去。
直到2017年秋,當我在闊別西安二十多年之后,見到已成為陜西省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的董發亮后,才知道作為西安易俗社原社長,國家一級演員、一級編劇的冀福記,雖說退休,仍然擔任西安戲劇家協會常務副主席兼秘書長、西安秦腔劇院藝術顧問委員會主任、陜西省梨園學會會長,在戲曲界享有極高的聲譽。由他主編的“中國秦腔文化叢書”系列中的《品評秦腔》和《秦腔與傳媒》,選編的易俗社四百余本劇目全部入選《西安秦腔劇目精編》叢書;并在《西游記》、《好人李司法》、《男婚女嫁》等影視劇中塑造了諸多個性鮮明的角色;還曾長期在文藝廣播主持《老冀說戲》欄目,主持風格嚴謹、樸實,內容廣博、深邃,成為了陜西戲劇界的“一張名片”。
今年三月,當我在西安無意之中見到了陜西省文聯原黨組書記胡萬成后,這位曾在鎮安縣委書記任上工作了多年的“老商洛”、“老戲迷”,對冀老師的多才多藝,涉獵廣泛更是贊不絕口,像品嘗到了一瓶百年陳釀的西鳳酒一樣,稱其是陜西乃至中國戲曲界不可多得的“一顆夜明珠”;尤其是他集創作、編導、表演、主持于一身的多面手才藝,更是被陳忠實先生稱贊為陜西“戲劇狀元”。
面對一座貯藏量驚天的金山,我總有“老鄉見老鄉,熱淚一籮筐”的感覺。在陜西歷史博物館的西門,胡書記一邊嚼著瓜籽一邊望著窗外燦爛的朝霞,如數家珍為我揭開了深藏在秦嶺這座大山之中,“國寶”一般神秘的“陜西戲劇”面紗,于是,我有幸不僅見到了這位陜西“戲劇狀元”,更有機會了解到這位中國非遺傳承人的博大情懷、眷眷報國之志。
也許是二十多年很少去看西安,“女大十八變”的古城西安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昔日能見到的只有一圈長安城墻,圍繞在兒時的夢里。在一座沿街的院落中,冀福記老師領我們走進了他的工作室。大約只有四十多平米的房間里,一件又一件以秦腔、花鼓戲、易俗社為字樣的各種書籍、海報、演出導具等等琳瑯滿目,我們的老鄉情結就在商南富硒茶中,娓娓道出了序幕。
冀福記說,他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品茶、讀書、創作并導演戲劇。自然,入門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大一小兩個“雙胞胎”一樣的茶幾。我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商南茶因為富硒在陜西比西湖龍井更受青睞,因為該茶外形細嫩顯毫,具有嫩栗香、滋味鮮醇、葉底黃綠明亮,屬半烘半炒的高檔優質綠茶,便榮獲陜西省優質產品稱號,與省內名茶“漢水銀棱”、“秦巴霧毫”、“紫陽毛尖”齊名,被我們商洛一幫文人戲稱為“四大美女”,也成為了商洛一枝奇葩。只是二十多年過去以后,冀福記竟然告訴我,因為閨女孝順,他又品茶成癮,閨女干脆在她家小院里專門栽了兩棵茶樹,這樣冀福記就不用高價去市場上買茶了。
冀福記說,西安易俗社既是一個戲曲學府,又是一座文化寶庫,他在這個百年劇社埋頭一干就是二十年!叭松苡袔讉二十年?”在最美麗的年華里,冀福記一直把研究易俗秦腔的文化價值,自覺地承擔起來,承上起下,繼往開來,西安易俗社的名字紅遍大江南北,從地球的東北球傳到了西半球。那時候,他和陜西電視臺《秦之聲》的制片人張憲做了十二年的《老冀說戲》欄目。長安城里,只要提起易俗社就離不開冀福記這個名字,正如西北人不論你走的多遠,那怕到了非洲,在飲食上永運離不開餃子、面條一樣。
冀福記說,在西安易俗社期間,他幾乎每天都要出入易俗社資料室,閱讀了大量珍貴的秦腔劇本,并把建國七十年來因為各種原因沒有上演過的劇目進行了重新研究、打磨。當他得知陜西秦腔戲劇大師范紫東先生在西方完全可以和莎士比亞一樣受到尊重,并可相媲美時,高興得手舞足蹈,“機會來啦!” 范紫東在六十歲到七十六歲寫了三十多部戲,“他對知識的渴求對我是個很大的啟迪”。冀福記的人生掀起了另一種狂瀾,那就是對陜西戲劇的癡情和瘋狂。于是,2000年5月,由他創作導演的現代秦腔劇《郭秀明》,獲得了中國秦腔藝術節十三項獎項,創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播放之最。2005年,由他創作的中國原創歌劇《楊貴妃》,赴日本東京演出,一時轟動整個東南亞,該劇因此被選為北京2008年奧運會獻演劇目。2006年,與他合作創演的《娘啊娘》參加上海舉辦的“中國歌劇音樂劇匯演”獲得大獎 ……談起他的人生,他說他就是為戲劇而活;冥冥之中,他的命運注定是與陜西戲劇結緣的,也分不開。
冀福記說,他三歲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是外婆把他養大的。那時家里窮,他是吃東家一碗飯,西家一塊饃長大的。由于從小愛戲,12歲那一年的冬天,他就和兩個小伙伴翻越秦嶺到西安,想看看西安易俗社或三意社演的大戲,結果戲沒看成,在西安流浪了幾天,后來商洛劇團招演員,他就考上了,F在回過頭來想,是商洛劇團給他提供了舞臺、提供了機會,沒有商洛劇團就沒有他的今天,商洛劇團就是他的根。
因為當年商洛的領導對文化酷愛、關心,所以才組建了商洛劇團。冀福記就是劇團招收的第一批學員。當時教冀福記的有京劇老師白小亭,他是很有名望的老前輩,還有高符中、楊振易老師以及商洛當地的花鼓老藝人。通過系統的學習秦腔、京劇、話劇、花鼓和道情,為冀福記后來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本功。
談起往事,冀福記覺得他趕上了一個好時代,而商洛的領導慧眼識高才,把一大批不同劇種的佼佼者聘請到商洛,讓冀福記等人在一個多元文化的商洛劇團很快成長起來。16歲那年,在商洛道情《一文錢》中,冀福記扮演譚財,第一次登臺演出,取得成功,給他很大鼓勵。后來,他又演出了《屠夫狀元》、《六斤縣長》、《狀元與乞丐》、《春草闖堂》等等。這些角色引起了轟動,冀福記的名字一時間傳遍三秦大地,婦幼皆知。藝術中西安易俗社是百年劇社,是世界三大劇社之一,在陜西文化系統舉足輕重。冀福記說,當年西安市委市政府之所以能在幾千能人中讓他來挑這個重擔,就是對他的信任。“吃水不忘挖井人”,冀福記至今仍然感謝,是商洛的山水人情把他養大。當時正好汪鋒到陜西視察,出于對易俗社的關心,就指示選一個年富力強、懂戲會管理又能寫能演的人,這樣,他就臨危受命挑起了西安易俗社社長的重擔。
過去,秦腔一直是男的演小生,自從陳妙華這一代人起是女的來演,這是易俗社的特點。冀福記任西安易俗社社長期間,為了給陳妙華尋找兩個比較好的女演員演女小生,就面向西北五省選拔人才,把青海省以及長安縣的兩個人才引進來,幫其愛人從部隊轉業到西安。當三四十名業務骨干成了西安易俗社的臺柱子時,西安易俗社從此發生了質的變革,“第一個是觀眾滿意,第二個是行家滿意,第三個是領導滿意”,如今七十六歲高齡的他談起這些仍很執著,臉上洋溢著迷人的笑容。
據說,當年美籍華人時培錚先生拿出400萬,幫助西安易俗社翻修老劇場,有很多人提出給冀福記一些提成,他一聽立馬回絕,并向西安市委申請派了一位老同志來管錢驗貨。談起這些,冀福記說,“我當時也沒有想別的,就一心想把大劇院修成,專心搞我的藝術。你想想,搞藝術你就要心靜,特別是對文藝創作,如果你的心靈很污穢,你咋能塑造出來高尚的藝術作品。人這一輩子要活得心安理得,不做虧心的事,要多行善事,人心地善良,老天爺就會把那好靈魂給你,這是我在道德經里學到的。要搞創作,你就要把那些邊緣學科都要理解,像佛學、道學、易經、相聲等等。要搞創作,你不接觸它,遇到的事情你就成了門外漢,學習了這些知識,然后再回過頭來做人做事,那感覺就不一樣啦!睂τ谖靼惨姿咨绲那橛歇氱,冀福記是傾注了一生的滿腔熱情,像點著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一樣,無怨無悔。
當談起如今你已功成名就,而西安易俗社牌子不再,既然退休,緣何不去外面周游世界時,冀福記說那一年回丹鳳拍《六斤縣長》,在花廟前,有一位寫書法的老先生給每個演員都寫字,輪到給他去寫,當時他嫌“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事”這句話太長,就想起一句“人生難得彌勒笑”。老先生一聽,高興地一口氣就給他寫成了。他說,從那以后,在他的內心世界里,不管到什么時候,都要用一個樂觀的心態去待人、處世。“既然為戲劇而生,我就樂在其中,無法自拔了……”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四個多小時就過去了,古城西安在夜色中綻放出華麗的色彩,一輪又一輪現代水墨畫夾雜著時尚的旋律飄蕩在大街小巷,冀福記在桌子上一筆一劃為我們北京來的兩個老鄉寫了四幅“!弊。望著他稍微彎曲的后背,隆起的前胸,開心的微笑,花白的頭發,我突然想起“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無疑,在連綿千里的秦嶺腳下,作為陜西戲劇界的一代大師,冀福記這個名字將是一座時代的豐碑,歷史不會忘記。(作者:李長征,中央電視臺《成功之路》欄目制片人,資深媒體記者。)
附:冀福記簡歷
1942年,冀福記出生于陜西省商州市,從小對藝術有著強烈追求的他,十歲就走上了學藝之路。他生在山里,長在山里,家鄉父老鄉親那純樸的感情時刻熏陶著他,為他的藝術創作和藝術表演提供了豐富的源泉,也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主要作品:
1958年,在商洛新團主演了道情《一文錢》.
1964年,首創了陜西獨角戲《紅石匠》.
1976年,自編自演獨角戲《帶頭人》.
1980年,策劃創演了花鼓戲《六斤縣長》.
在電影《小村無故事》、《男婚女嫁》、《人間天上情》和電視劇《西游記》、《情節千千》、《畢業生》、《好人李司法》、《魯迅與許廣平》成功地塑造了各種不同的角色。
2000年5月,創作導演了現代秦腔劇《郭秀明》,獲得了中國秦腔藝術節十三項獎項,創央視戲曲播放之最。
2005年,創作中國原創歌劇《楊貴妃》,赴日本東京演出,該劇被選為北京奧運會獻演劇目。
2006年,合作創演的《娘啊娘》參加上海舉辦的“中國歌劇音樂劇匯演”并獲獎 。
2007年,創作大型眉戶現代劇《香包》。
2012年,創作大型反腐倡廉現代劇《雙面人生》,由山東濟寧呂劇院演出。
創演改編的秦腔古典劇《財神即位》、《李陵碑》、《霍去病》《鎮臺念書》、《醉打山門》等主編了“中國秦腔文化叢書”系列中的《品評秦腔》與《秦腔與傳媒》兩部;在西安市政協主編的《西安秦腔劇目精編》叢書中,他負責選編的易俗社四百余本劇目全部入選。
這是在電視劇西游記后傳扮演接引佛祖和佛祖變接唐僧渡河的漁翁。
這是1982年,冀福記任商洛劇團團長期間,策劃創演花鼓現代劇《六斤縣長》,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習仲勛老人家親自調京,在懷仁堂為中央領導同志獻演。此照是習老接見演員,冀福記演貧困老人,他親切地握著冀福記的手說:"在扶貧的問題上,你們藝術家作了政治家的事。我安排把這個戲從天津上海南京武漢演它一陣子,讓我們的干部看看,在致富的路上千萬不能忘了窮人呀"。
這是王毅外長任駐日大使時,冀福記創作的歌劇巜掦貴妃》,由中國歌劇舞劇院和日本東京樂團合演于東京新宿劇院時王大使上臺接見大家時說:冀先生你把一個浪漫的傳說,寫成歌劇,唯有歌劇便于出國演出。讓白本朋友看看: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有互補才能昌盛!此劇后來被選為奧運會各國運動員特選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