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我兩眼一黑,好長時間緩不過氣來。佇立窗前,遙望北方,華山上那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浮現出來。
十七年前,為了讓丈夫和第三者徹底斷絕關系,我帶丈夫從南方來到北方古都找第三者的父母,希望父母能勸說女兒放過我的丈夫,讓我們一家人恢復平靜的生活。第三者的父母說女兒已經多年沒回家了,他們見不到女兒,無能為力。
如果說千里奔波、無果而終讓我失望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則讓我徹底絕望了。第二天,丈夫說帶我在古都轉轉,結果一轉眼人像蒸發一樣跑了,把我一個人扔在異地他鄉的大街上。隨丈夫一起消失的,還有我們這次出行的所有經費。
出軌、欺騙、拋棄……一次又一次絕情的傷害讓我徹底崩潰了,我想到了死。聽說華山特別險峻,帶著身上僅有的一百多元錢,我來到華山。
冬日的華山,萬物蕭瑟,寒風刺骨。在西峰頂,看著落日慘淡的余暉,想想這個薄情的世界,我萬念俱灰。輕輕閉上眼睛,我準備奮力一躍,投身萬丈深淵。
就在我兩腿一蹬,身體即將騰空的那一瞬間,我的胳膊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回過頭,一個人緊緊抓著我,臉色鐵青:“做啥呢,咹?!有什么想不開的。”那人聲如洪鐘,似乎在和誰吵架。
“放開我,放開我……”我一邊說,一邊掙扎著向懸崖邊撲去。“我絕對不會放手。如果你非要跳崖,就連我一塊弄下去。”那人拉得更緊了,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我就是再想不開,也不忍心連累一個無辜的人,我的心軟了。趁我松勁的空隙,那人奮力把我拉到了安全地帶。
這是一個中等身材、臉色黝黑的中年人,在西峰飯店,他和我聊了三四個小時。他問我遇到了什么“難悵”事,為什么要犯糊涂。看我半天不說話,他急得直轉圈子。看得出,這是一個老實人。他說,誰一輩子沒有個溝溝坎坎的,不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千萬不能輕生……后來知道,他叫王志華,是西峰飯店的職工。那天,我剛一到西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發現我表情呆滯,行為異常,王先生放心不下,一路尾隨,始終在暗中保護著我。
晚上,山上飄起了雪花,王先生把自己的大衣和電熱毯讓給我用。夜間,王先生一直悄悄守在屋外,直到確認我平安無事后才放心地回去休息。
山上的夜晚確實寒冷,但是,我的心里是熱的。在我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華山的溫暖,感受到了人間真情。我心中的堅冰開始融化,死寂的心靈開始復蘇。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王先生給我端來了熱乎乎的飯菜,招呼我趁熱吃。看著滿臉殷切之情的王先生,我半天沒有動。囊中早已羞澀,我哪有資格消費。聽了我的解釋,王先生憨憨一笑:“有我在,放心吃。”
一天下午信步散心,一間屋子里傳來的對話聲引起了我的注意。“道長,你說那位女游客還會出事嗎?”是王先生的聲音。“不會。”另一個聲音肯定地說。“為什么?”王先生急切地問。“要出事早出事了。你沒見客人這幾天平靜多了,說明她已經想通了。放心,沒事。”“哦……”王先生似乎長長出了一口氣。那一刻,我淚流滿面,我慶幸自己遇見了好人。我徹底想通了,我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讓這些善良的人放心。當天晚上,我讓王先生給我大姐打電話,讓她來華山接我。
過了兩天,王先生忽然邀請我去他家做客,請我去嘗嘗關中的美食。我當然想嘗嘗關中的美食,但我不愿再給他添麻煩。還有,這一段日子的食宿費用還沒有結算,我想等大姐來了后再下山。懷著深深的愧歉,我婉言謝絕了王先生的好意。后來才知道,原來是王先生家申請的莊基批下來了,家里催他回家拉土墊地基。擔心我在山上出什么意外,王先生特意邀請我和他一起下山。因為我不去,王先生推遲了回家的日子,一直到我大姐將我接走。
離開華山前,我拿出隨身的戒指和項鏈送給王先生,感謝他的救命之恩。王先生說:“這個我絕對不會要,幫你是我自愿的,是人都會這么做。”
回家后,我時常想起華山那一段難忘的經歷,我們兩家經常書信來往,互相牽掛,不是親戚勝似親戚。后來聽說王先生罹患腦梗,我多次邀請他來我所在的城市治療,讓我盡盡綿薄之力!可每次都被他婉拒了。前幾天,王先生突然病情加重,不能說話也不能走路。本想等疫情結束后去看他,卻突然就傳來了他去世的消息。華山一別,竟成永訣!
王先生,那年你鼓勵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在你的鼓勵下,我走出了心里的陰霾,重回陽光生活。現在,我已退休,每天兒孫繞膝,享受著天倫之樂。誰知你卻匆匆離去,來不及和我們道別,讓人無比痛惜!
斯人雖去,忠厚長存。王先生一路走好。
作者:華旅集團機關 秦永毅